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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白月光·子规旧友

 

莫玄羽畏惧的看了看树下的高度，一阵头晕目眩，他咽了咽口水，抓紧了树枝，看向下方的子规，压低了声音道：“为什么要带我上这么高的树啊？”

 

与他的紧张相反的是倚坐在树干上的子规，他双手环臂，往后靠了靠，姿势悠闲散漫，两条长腿交叠伸直，闭着眼睛道：“这可是最佳观战的位置，抢到算赚到。”

 

莫玄羽扫了眼远处闹哄哄的一群人，不得不说，子规选的这个位置，果真周遭一片都能一览无余。

 

莫玄羽幽怨道：“你不是修士吗？怎么不去抢功劳争奖赏？”

 

子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轻缓：“赚了没命花有什么用，再说这片地盘不是被你们兰陵金氏霸占了吗，我还去做什么？”

 

莫玄羽道：“人没有上进心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子规懒洋洋道：“我只是一个散修，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要什么上进心，再多嘴我踹你下去了。”

 

莫玄羽一噎，道：“你敢？”

 

子规起身，伸出腿作势欲踢，莫玄羽急忙抱紧了树干，连连讨饶道：“我叫你哥行吗，大哥，子规兄，别踹别踹，这摔下去我能直接重新投胎了，我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不想死。”

 

子规收回腿，好笑道：“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你叫我哥是你占便宜了。”

 

莫玄羽经过方才一番恐吓没脾气了，无力道：“你说什么都对。”

 

子规重新坐了回去，闭眼假寐。

莫玄羽见他不再闹自己，扭捏坐好，叹了口气。

 

子规忽然道：“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叫子规？”

 

莫玄羽蓦地坐直，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那天不是说了在街头看见你身手不凡，就想与你结识吗，但是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我就命人去查了查，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跟你道歉！”

 

子规好像只是这么随意一问，得到答案以后只是‘嗯’了一声，眼都没睁开。

 

“兰陵金氏身手出众的修士不少，你为何非要在外抓人当你陪侍？”

 

莫玄羽道：“修为出众的修士怎么甘心待在我身边做陪侍家仆啊？身手修为一般的修士也只想往上爬，拼命修炼，没劲透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子规笑了一下，道：“金宗主一句命令的事而已，怎么会没有人愿意陪你。”

 

莫玄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知道的还挺多，好吧，其实是我想找个自己人，兰陵金氏的人只会告状，我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真的会窒息的，我觉得你真挺合我眼缘的，你跟了我，我一定不亏待你，我有什么都分你一半，本公子说到做到，你考虑考虑吧，错过我这个村就没我这店了。”

 

子规道：“不考虑。”

 

莫玄羽气急，他不敢放狠话惹恼子规，于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树干，像是当成了某个人的脸一样教训。

 

子规唇角微微勾起，此时下方有人朗声道：“不知道您是兰陵金氏哪位公子，考虑考虑我吧！”

 

子规探头望了下去，就见层层繁茂树叶下隐约露出个吊在缚仙网里的人，想来是不知道上方的修士是何方神圣，便一直安静得很，直到听见子规拒绝以后，深觉自己错过这个傻白甜公子哥就再没机会了，赶忙出声自荐。

 

莫玄羽对子规不敢撒的气，对着旁人便肆无忌惮了起来：“就你这破修为，出来夜猎都能中埋伏，回去练个三百年再来跟我自荐吧！”

 

下方的人不甘心道：“不要我也罢！能不能救我一命啊，放我下来！”

 

莫玄羽怒道：“鬼叫什么！等人来不就行了！就知道给别人添麻烦！不知道自食其力的家伙。”

 

子规憋笑憋的辛苦，出声道：“我没有上品仙器，我身边这位——”他瞥了莫玄羽一眼，“还是辛苦这位道友多等会儿了。”

 

下方的修士郁闷不已，不再开口说话，心里有没有把他们骂个遍就不清楚了。

 

莫玄羽正欲说话，却见子规竖起修长食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莫玄羽听话的闭了嘴，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下一刻下方金芒接连闪了又闪，然后就响起几声哀嚎惨叫，周围树枝晃荡，几个新鲜出炉的‘猎物’挂在了树上。

 

“救命啊！！”

“我都说了别靠近这边！到处都是缚仙网，这都第二次了！”

 

“撒了几百张缚仙网，这是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啊。”

 

那些人唉声叹气，叫苦不迭，很快就认了命，时不时唤出一声救命，盼望有路过的修士解救自己。

 

子规树下在缚仙网里吊着的修士看见一下出现这么多人陪自己，幸灾乐祸的笑了几声。

 

缚仙网网绳虽细，但是材料上等，牢不可破，一旦被捉住，任你人神妖魔精鬼怪也要折腾一阵，除非被更上等的仙器斩破。

 

这时传来一阵分枝踏叶的脚步声逼近，山林里掠出一道穿着浅色轻衫的少年。

 

小公子眉间一点朱砂，俊秀姝丽，年纪极轻，身背一筒羽箭，腰挂一柄流光璀璨的佩剑，手持长弓，身披金星雪浪袍，金色绣线在夜里细细闪着碎光，全身上下写着有钱两个大字。

 

莫玄羽一眼就认出了金凌，他正想说话，余光一瞥，却见子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斜靠在树上望着地面的金凌，眉眼带笑。

 

布料柔软轻薄的青绿罗衫随风轻荡，露出皎白的长裤长靴，勾勒出少年极致高挑清瘦的身形，乌黑墨发松散低垂，雪白俊秀的面容在月色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就连没有颜色的唇都泛着一层光泽，那双鸦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金凌，有细碎粼粼的微光晃荡在眼中，少年身上目之所及处的皮肤层层叠叠裹着密不透风的绷带，明明裹的严实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一眼就能感受到的微妙到让人难以言喻的色气。

 

莫玄羽心里暗恨，金凌个没长开的臭小子哪里有他半分丰神俊朗，至于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直勾勾地看吗？真正的帅哥就在面前还不知道珍惜，真是不识货。

 

金凌本搭弓欲射，看见几张缚仙网上挂的全都是人，大失所望，旋即转为不耐：”每次都是你们这些蠢货，这山里四百多张缚仙网，连个鬼影子都没抓着一个。”

 

兰陵金氏家风矜傲，喜奢华富丽之风，与云梦江氏沾亲带故不说，更与百家仙门大混战的赢家洛阳江氏仙督关系甚密，算是玄门百家之中地位仅次洛阳江氏的最豪横高高在上的氏族之一了，别说这几个人根本得罪不起，就连稍次一点的氏族被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

 

网中几人顿时涨红了脸，不等他们开口请求，少年就挥出剑，剑影炫飞一圈，接连斩断了缚仙网，又飞回手中，“别再到处乱跑了，省的又挂上去，到时候我可没闲工夫来救你们。”

 

几人见这少年虽开始说话不耐尖锐了些，但到底还是将他们放下来了，于是连连道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看来是今夜一直没有抓到猎物，有些心浮气躁了。

子规沉思。

 

金凌踏步欲走，忽听一阵微弱声响，警惕道：“谁？”

 

子规看向莫玄羽，莫玄羽一直盯着他，见他望过来，迅速别开了目光，俊逸的面容似乎带着薄红，不知在生什么闷气。

 

昏暗地树影里逐渐走出来两个人，金凌看清他们面容，顿时流露出几分嫌弃，“怎么是你们？”

 

蓝景仪道：“这大梵山是你家的不成？你来得了别人就来不了？！”

 

蓝思追无奈地摇了摇头。

 

蓝景仪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真是个讨厌鬼，在大梵山布这么多缚仙网，让别人寸步难行，真有你的。”

 

金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钱也是一种实力，别羡慕，你有本事你也可以。”

 

蓝景仪气笑了，道：“歪理邪说，仙门夜猎向来公平竞争，你这样让别人怎么夜猎啊？！”

 

子规扶额，无奈地笑了一下。

 

金凌不欲浪费时间再搭理，正好山林里传来一声轻唤：“金凌。”

 

来人声音低沉冷淡，遮月地乌云散去，显露出来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月色下，青年箭袖轻袍，一手压在剑柄上，腰间悬着一枚银铃，走路时却听不到铃声。

 

青年细眉杏目，目光沉炽，有一种锐利逼人的俊美，看人犹如两道冷电，走在距离金凌十步之外，驻足静立，两名少年垂首施礼，“江宗主。”

 

江澄颔首，道：“缚仙网我已经命人全部撤下，各家各凭本事竞争。”

 

金凌睁大了双眸，道：“舅舅！”

 

蓝景仪和蓝思追对视一眼，拘礼道：“是。”

 

江澄看向金凌，目光柔和了一些，语气却冷冷道：“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食魂兽自己撞过来插你剑上？闹了这么久还嫌不够丢人么？”

 

语罢，青年转过身，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某处树上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选了个方向，朝下山的方向信步而去。

 

金凌狠狠瞪了一眼蓝景仪，蓝景仪立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两人暗中交锋一瞬又收回，金凌冷哼一声往别处走去。

 

蓝景仪抓狂道：“气死我了！每次碰到他都能让我火冒三丈！”

 

蓝思追浅浅一笑，“走吧。”

 

待人散尽，被忽略许久地莫玄羽幽幽开口道：“所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看两个臭小鬼吵嘴吗？”

 

子规飞身过去，搂住他的腰身，将他往自己这边一带，轻笑道：“好了，下去吧。”

 

莫玄羽猝不及防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表情空白了一瞬，不等他开口说话，青衫少年高声道：“飞咯——”

 

紧接着子规便面带笑意地带着他一跃而下，身体腾空的失重感让莫玄羽心里一紧，下意识抓紧了子规身后一片衣角，那一刻，风声呼啸，周遭一切喧嚣悉数退去，两人的长发交织在一起，衣袂袍角猎猎生风，青色与浅色轻衫在空中叠出衣浪，莫玄羽的眼中只剩下少年在月色间雪白带笑的脸。

 

直到轻飘飘落地，子规松开了手，莫玄羽还未回神。

 

子规看了看方向，道：“你去找金氏的人吧，我走了。”

 

莫玄羽猛然回神，道：“走了？！你就这么走了？”

 

子规道：“不然呢？”

 

他以为莫玄羽害怕周遭会有妖兽鬼怪，又道：“周围没东西，放心吧，别跟我说你会迷路啊。”

 

莫玄羽张了张口，把子规口中这个刚想到的理由又咽了回去，他瞪着子规半晌，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什么留人的借口，正欲放弃。

 

子规见他迟迟不肯动，反而一直瞪着自己，迟疑道：“……你怕黑？”

 

莫玄羽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怕黑！”

 

子规哼笑一声，转身就走。

 

莫玄羽不明白哪里出了错，让这人这么无情的丢下自己，追问道：“你就这么不管我了？！”

 

子规头也没回，举起手臂挥了挥，身影没入了山林之中。

 

莫玄羽呆了许久，发现子规真的说走就走，寂静黑暗的山林里，徒留他一人站在原地，无端觉得有几分凄凉。

 

莫玄羽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无情无义，用完就丢！把我当什么了？！”

 

“当我没脾气不成？！”

他忿忿转过身，正看见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望着他，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惨叫一声，脚下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江澄嗤笑一声，道：“家仆跟我说找不到你，你一个人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刚才树上的人不会是你吧？”

 

莫玄羽惊魂未定，面色惨白，他拍着胸脯，喘了口气，愠道：“是我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刚才一个人站在这里一直自言自语，有病就去请医师来治，可别拖晚了。”江澄语气平静，没什么波澜，但听进耳中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讥讽之感。

 

莫玄羽听江澄一番奚落，站起身一把撞开想过来拉他起来的江澄，结果青年常年锻炼的体魄看似瘦削，实则全是实芯的肌肉，撞上去硬邦邦一片，被撞的人动都没动一下，他却被弹开了几步。

 

江澄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道：“你吃错药了？”

 

莫玄羽顿时悲从心中来，一边往山下方向冲去，一边道：“都欺负我！”

 

江澄无语，不远处传来一阵青年目睹全场的爽朗哈哈大笑声，“这莫玄羽怎么一直都这么好玩啊，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

 

“还不都是惯出来的。”江澄回过身，看见来人懒懒散散打着哈欠走过来，并不意外：“不是说不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凑个热闹呗，看看这里到底有多邪，顺便给我们家金凌鼓鼓气，你也别总是冷冰冰的骂他啊，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自尊心很强的。”

 

“不然像你一样成天只会带着他玩些有的没的荒废学业吗？”

“哈哈哈哈。”

 

……

 

圆月高悬，山林空寂幽暗。

 

“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到处都能碰见你们，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哈？！谁跟着你了？！都说了这大梵山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吗？”

 

金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道：“缚仙网也不是你们家的啊，你们瞎管什么？有本事你们也弄四百张缚仙网来，真当你们姑苏蓝氏是玄门名士标杆了？”

 

“你说什么？！”蓝景仪脸色一变，厉声道。

 

金凌冷哼一声朝前走。

蓝景仪被他激的怒火中烧，拔剑而起，剑刃泠泠折射出一道蓝光。

 

蓝思追阻拦不及，无力的深深叹了口气，“你们每次见面怎么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来啊，谁怕谁啊！”

金凌动作飞快的拔剑回身接招，两道仙器相撞，发出铮铮清脆声响，两人缠斗一番，打的火光四射，眨眼间几个回合打到了前面，蓝思追快步追了过去。

 

蓝景仪着实满腔火气，就想发泄出来，金凌一剑刺空，被蓝景仪找到漏洞旋身一记飞踢，就给金凌踹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洞之中。

 

蓝思追正巧看到这一幕，愕然道：“诶，你……怎么给他打进去了？”

 

蓝景仪将剑收回剑鞘中，道：“我又没伤到他，是他自己掉进去的。”

 

两人安静了下来，没听到前方有任何声响，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暗，蓝景仪大声喊道：“喂！金凌！”

 

无人回应，两人对视一眼，往前走去。

 

燃着蓝色幽火的明火符亮起，山洞石窟壁沿陡峭，开阔巍峨，踏进去只觉得森冷异常，安静到连呼吸声可闻，明火符只能勉强照亮一寸，两个少年打量着这个石窟，蓝景仪心下有些发毛。

 

蓝光掠过，现出一串祭坛上的纹路。

“这应该是村民们供奉祭祀的地方吧。”

 

两人脚步蓦地停住了，看着眼前近丈高的天女像，失语一瞬。

 

就在这十分安静的环境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踏石之声，足以让人汗毛乍起，四肢发凉。

 

“谁？！”

蓝景仪一惊，明火符正巧照亮一张惨白惊恐的脸。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惨叫四起，整个石窟都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震了震。

 

蓝思追敛眸两指并拢，燃起明火符，四周祭坛上的蜡烛接连点亮，驱散了浓郁的黑暗。

 

蓝景仪躲在蓝思追身后蜷缩一团，脸色发青，感觉四周安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探出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站在眼前。

 

金凌立在供台前双手环臂，先声夺人地嘲道：“看你吓得那个样子，笑死人了。”

仔细听去，他的声音还发虚带颤。

 

蓝景仪心弦一松，登时跳了出来，“这么大人了还扮鬼，幼稚不幼稚！”

 

金凌道：“这么大人了还怕鬼，你更幼稚。”

 

蓝景仪道：“你才幼稚！”

 

蓝思追忽视两个一碰面就势如水火的幼稚鬼，走到祭坛前，往上看去。

 

数百年前，佛脚镇一猎户入山，发现石窟中一块奇石，天然所成，近丈之高，四肢齐全，极类人像，作舞动之姿，更神妙的是，石像头部五官依稀可辨，乃是一名微笑的女子，腰身曼妙。

 

蓝思追看着玄女慈悲的笑脸，忽然看见玄女的眼珠似乎动了，心底一寒，道：“这玄女神像的眼睛好像动了。”

 

金凌回身盯着玄女看了许久，也不见异动，正要出声，石窟中一阵诡邪阴风袭来，石窟里所有的红烛亮起，将石窟烧的通红一片，金凌眉头一皱，发觉头顶传来震颤，抬头望去，却见一只巨大石手朝他直直伸来。

 

“小心！”

 

距离他最近的蓝景仪一个飞扑带走了金凌，石手一击未成还不罢休，长的像是没有尽头，穿梭在石窟之中，洞内碎石震落，烟尘四起，几人急忙飞身闪躲。

 

……

 

子规躺在树上睡觉，忽然感觉大地一震，山林四周幽火渐起，妖风狂啸。

 

他睁开眼睛，朝发出巨大声响的方向望去，空中凝结出一座巨大的结印绽出灵光，朝正下方镇压而去。

 

他站起身，耳边悠然响起一阵笛吟，听着这难听至极的笛声，子规被风刮起的须发撩动于眼前，唇边勾起微笑，低叹道：“还是这么有辨识度的笛声啊……”

 

下一刻一股带着极致统治力的阴寒之气瞬间盖过了山林幽火的炽热，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冻住了，子规的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那边就响起了斗的激烈无比的巨响。

 

他靠在树干上，发丝拂动，面容隐入了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过了一会儿，子规轻轻叹了口气，扫去多余情绪，足尖一动，几个起落，就踏入了风暴中心，他站在树上，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看着与玄女神像打的黑烟磅礴的高大身影，灼亮地火光映照在子规的眸子里，晕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鬼将军。

温宁。

 

玄女漫天飞舞的手犹如道道锁链，奇长无比，还想吸魂增强自己的实力，抓到一丝空隙，周遭修为不高的修士接连被它难缠的手抓住，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息之间就成了一具干尸。

 

面朝下方各使神通焦灼激烈的打斗场面，子规看的津津有味，今夜他就是来凑热闹看戏的，早知道有这等让人精神一震的好戏，多少得装些小吃瓜子来，他心下遗憾，暗暗告诫自己回去就要买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折下一片树叶叼在嘴里，颇为怅然。

鬼将军都出来了，结局明了，不如现在溜走，说不定还能赶去繁华城镇的夜市。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去喝花酒了，别说花酒，就连酒都已是许久未碰。

 

人生没有酒没有美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再不济喝茶听曲也行啊。

 

子规眼睛一亮，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说走就走。

 

他转过身，忽觉后方一阵劲风朝自己袭来。

 

“小心！！”有人大声提醒道。

 

子规微微侧首，足尖轻点，身姿轻盈地踩着一记夺魂手手背飞身而上，粗壮的树干被玄女落空的一击顷刻碾碎。

 

少年腾在半空，衣袍翻飞，看着下方的玄女目光灼然，发丝凌乱拂动，他扫过下方人群，看到一张张神色莫辨的熟悉面容，本两指并拢正欲施出灵力的手又松了下来。

 

全都是熟人，一个不察可能就暴露了，实在是不好办啊……

 

他轻叹了口气，突然一道紫电长鞭朝他疾驰袭来，卷住他的腰腹往回一拉，又躲过了空中一记夺魂手。

 

笛音蓦地高昂起来，鬼将军飞身而上。

 

子规被拽着往下落地，直直朝江澄飞去，距离大约三尺时，紫电便收了回去，显然是不想让他因为惯性扑进自己怀里，但以他这么高的地方被拽下来，显然是要摔倒在地的，子规正在犹豫要不要假装摔一下，便有人飞身至他的身后，揽住了他的肩。

 

子规已是身高颇高，来人身形却是比他还要高上许多，长发拂动，黑袍飞旋，哪怕是背对着那个人，子规也能感觉到这个人在笑。

 

过近的距离导致来人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包了过来，子规身子微微一僵，那人好似察觉到了，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身手不错啊，小兄弟。”

 

子规被安稳带至平地，魏无羡就退开几步，拉开了距离，横笛吹奏。

 

子规对着江澄施了一礼，道了一声谢。

江澄颔首，目光凝在他身上紧缠地绷带一瞬，便将目光放至了打斗场。

 

子规趁现在没人关注自己，步步后退，转身欲溜，鼻子倏地碰上了一堵‘白墙’，他下意识后仰，就被面前之人抓住了手腕，稳住了身形。

 

子规眼前云纹抹额长带飘舞，他视线上移，就对上了一双颜色浅淡的琉璃瞳。

 

月色下青年一身霜华，背着一把乌黑窄身的古琴，乌黑发髻银冠之上横插一枚质地通透的玉兰簪，青年肤色白皙，如琢如磨，俊雅至极，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纤尘不染。

 

子规后退两步，施礼道：“含光君。”

蓝忘机略一颔首，白靴绕过子规，朝前走去。

 

这一晚上熟人遍地啊……全都是带着小辈出来夜猎积攒资历的。

 

子规仰头看了看月色，回首望了一眼，场内鬼将军将玄女压制的不得动弹，旋即一个封恶乾坤袋便将玄女收入囊中，战局已然结束。

 

笛音渐消，一切尘埃落定。

鬼将军站在原地，突然一怔，似有所感，直直望了过来。

 

“是山下那个小白脸诶，刚才在天上的是他吧，反应挺快的嘛。”蓝景仪用手肘怼了怼蓝思追，示意他看过去。

烈烈幽火的山林里青影荡荡，雪白的面容一眼就能吸引人的眼球，孤身立在那里，有种别样的寂寥。

方才少年半空中旋身的身姿矫健优美，令蓝思追印象深刻。

蓝思追道：“景仪，这样不礼貌。”

顺着鬼将军视线随意一瞥的金凌看清子规的面容，瞳孔一缩，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朝他走过去，“你怎么在——”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止住了步伐，脊背霎时绷紧。

 

可还是引来了身边人的注意，江澄拧眉道：“金凌，你在跟谁说话？”

 

魏无羡也斜望了过来，面对两个舅舅的视线，金凌干笑道：“没、没谁。”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说啊。

 

待没人注意自己以后，金凌稍稍松了口气，再看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了绿衫少年的身影，虽然有所预料，但到底脸上还是泄露出了几分失落之色。

 

魏无羡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金凌的神色，见状兴味的挑起一边眉。

能让金凌这么在意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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