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

 

>>>° 06 白月光·子规宋岚

解决完玄女失魂一事后，回了金麟台呆了一阵子的金凌神思不属，得了空便孤身一人就去了无为镇的山头找人，可这次去山上他却扑了个空。

 

因为他不仅没有找到那间竹屋，也没再见到那个人。

少年徘徊整日，把整座山翻了个遍，日落之时，他才意识到这片地方被下了八卦阵。

 

八卦阵变化多端，玄妙无比。

这障眼法阵，明明是一样的地方，却又好似身在异处。

只要找不到阵眼破解，无论你有什么通天本领还是上品法宝也无法劈开法阵，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

 

金凌瞬间就品出了这个举动的含义——不要再去找他。

发出的灵讯石沉大海，竹屋连同那个人好像就这么沉默的消失了，金凌对江氏法阵也不算是入门，甚至颇得章法。可就算他天赋极佳，也不可能轻易破解第一人亲自设下的法阵。

 

因为了解，无论那个人是何模样，金凌都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陪他玩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哪怕视线对胶，彼此一言不发，却也对对方的想法心知肚明，两个人也不挑明，互不主动的承认坦白。

也知道那个人焕然一新，如此掩人耳目就是不想引人注意，金凌自是不可能大张旗鼓找其他前辈来帮忙，所以晾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无功而返。

 

莫玄羽可不懂其中弯弯绕绕，连连找不到竹屋踪迹，心里发毛的厉害。

要不是在大梵山上有许多人与他一起看见了子规，他都要以为是自己太期盼有人陪伴，于是撞了邪，做了一场幻梦。

 

而逛遍了兰陵地界，没有发现需要整改的地方，于是无情离去的子规本人，正在江海商船上，试图诱拐五岁孩童。

 

午时，甲板上没有人走动，几乎都呆在船舱里用饭。

甲板上只有一年轻人和半大小孩。

五六岁年纪的小孩已经无比市侩机灵，他瞪着眼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用糖引诱自己的年轻人，道：“我娘说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吃了就会被拐走的。”

 

年轻人面色僵了僵，很快又温和的笑，收回了糖，循循善诱道：“小少侠，我观你根骨绝佳，聪颖非常，要不要跟我学修仙啊？”

 

小孩道：“修仙？”

“对啊，”年轻人见他迟疑，立刻来了精神，“就是那些天上飞的，抬手呼风唤雨的修士你知道吧，跟我走，我……”

 

不等他说完话，甲板上一妇人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一把捞住自己的孩子，喝道：“我看你很久了，一直缠着我家孩子，你想干什么？！”

 

年轻人见状站起身，站直以后颀长的身形带来一片阴影，妇人下意识倒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这满身绷带看着就不安好心的奇怪男子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生的还雪白俊秀的，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珠子望人的时候，像是能看进人心里一般，妇人顿时愣了一下，心下迟疑起来。

 

瞧着也不像是个心怀不轨的人啊……

 

“姐姐，你误会了。”少年郎连忙道，“这孩子合我眼缘，我家中也有一弟弟，就没忍住想逗逗他，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多担待。”

 

谁能拒绝得了一个俊秀年轻的少年郎君温和有礼的叫自己姐姐，妇人不善的脸色顷刻间化作春风笑意，“哎呀叫什么姐姐，我都成婚好多年了，没事儿，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公子家中幼弟几岁了啊？”

 

少年郎面不改色道：“跟这孩子差不多大了，这小孩这么机灵，一瞧就是姐姐教的好，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哈哈哈哈，”妇人笑弯了眼，“借你吉言，我家这个小兔崽子落了地就一直都是我带的，从小到大都可不让我省心了。”

 

莫名成了透明人的小孩呆滞地看着娘亲脸上的笑容，蓦地生出一种危机感，他扯了扯妇人的裙摆，扯着嗓子喊道：”娘，我饿了！”

妇人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道：“我带你去吃饭。”

 

闲聊结束，妇人与少年道别后身影就消失在了甲板处，子规深深叹了口气，将没送出去的糖剥开纸衣塞入口中，忧愁无比。

 

这已经是第几次失败了？这年头的小孩子怎么都戒备心这么重……难道修仙得道长生不老已经毫无吸引力了吗。

 

他转过身，却见船头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道袍臂挽拂尘的青年望着他，青年大约身高九尺，面容清俊，立姿挺拔极正。

 

显然刚才那啼笑皆非的画面全都看在了眼里，眉宇间却不见丝毫笑意。

对上视线那一刻，黑衣青年就移开了目光，望着前方水面，道袍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出尘孤傲之感。

 

此船至兰陵通向巴蜀，相当于从自家地盘又到了自家地盘。

船只一路穿行，江海无垠，白鸟盘旋高空，潮湿温润的空气迎面，若是不晕船的话，倒很是舒适，到了日落时分，霞光万里，入目风景美轮美奂，甲板上到处都是欣赏日落红霞美景的人。

 

回客房睡了个午觉的子规一出来，就看见许多人都在上楼梯，子规带上门，跟在后头，来到甲板处，便看见姹紫嫣红的广阔天空，水平线处夕阳火红，燃烧渲染开一片橙红的霞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夕阳将一切撒的金虹，水面好似银河，洒满了粼粼碎光，迎面的江风扑面，驱走了白日的燥意。

 

此时夕阳未落，月亮却已隐绰高悬，日月同空，星辰闪烁，美不胜收。

 

此情此景，子规心中都忍不住感叹。

人群拥簇，细碎地谈笑声不绝，却不扎耳嘈杂，反而有种宁静安详的美好。

 

子规身边一男子衣襟落下一本书册，可男子目光被美景吸引，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东西掉了，书面被风吹开，书哗啦啦连翻几页，周遭无人注意，脚步来来往往，子规怕书被踩坏，于是捡了起来，无意扫了一眼。

 

子规瞬间将书合上，默念几遍四大皆空。

趁没人注意，他戳了戳男子的后背，将书递了过去。

 

那人转过身来，伸出去的书却良久都没人接，他疑惑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冷静的深色眸子。

黑衣道士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书面，极品春宫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宋岚：……

 

子规张望了一圈，发现本来站在前面的春宫主人不知道何时溜去了右侧，而之前的位置眨眼之间就被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占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子规沉默一瞬，压低了声音：“要么？”

 

青年道士拧紧了眉心，像是连回话都觉得嫌恶，冷着脸掉头离开了。

 

家教礼仪可真好，这都没让他滚。

子规摩挲着下巴，溜去了春宫图主人那里，笑眯眯地将东西塞到那人手中，黑衣男子疑惑的看过来，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顿时摸了摸衣襟，意识到是自己的东西掉了，很快就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感激笑容，“谢了啊小兄弟。”

 

“不谢不谢。”子规摆摆手。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美景之时，忽听人群传来惊呼声，然后就是妇人的尖叫哭泣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掉下去了！救救我的孩子！！”

 

子规顺声望了过去，就见到中午说过话的妇人泪流满面的望着水面，急的几近昏阙过去。

 

子规瞳孔微微一缩，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纵身一跃。

宋岚听声还不清楚发生了何时，刚一赶来，眼前便掠过一道青影，一脚踏过船沿，朝江水之中跳了下去。

 

少年神色冷然，目光直直望着前方，一双黑瞳像是撒进了千秋碎光，墨色长发至身后荡起，露出了优越清晰的下颌。

 

那速度极快，一道残影过去拂过一阵冷风，毫不犹豫地纵身没入了江水里。

宋岚眼力奇佳，这才看清此人的面容。

 

……是他。

宋岚怔了怔。

 

‘扑通’一声，水面砸了个巨大的水花，层层涟漪泛滥开来，船依旧毫无所觉地朝前开去。

 

这一幕皆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惊住了，纷纷围到船边，看着逐渐被抛到身后的水面。

 

水面除了方才溅起的水浪，已经全然平静了下来，无垠的江面无波无澜。

掌舵的人已经得到消息，紧急将船停了下来。

 

常年在水上度过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顽劣孩童或者大人不慎摔下去的淹死之事也是屡见不鲜，这点是很无奈的，总不能让每个人呆在船舱里不出来，将船围修高也顶不住意外，若是识水性还好说，不识水性掉下去，而船一无所觉的时候，大多都是凶多吉少了。

 

有人扒在船边，遥遥望着江面，道：“怕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那小公子识不识水性。”

此话一出，身边就有人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这话说出来不是刺激孩子亲娘吗？

 

所有人都在等着刚才那个跳水救人的小公子出来，周遭气氛格外低迷安静。

管事的一出来就看见妇人死死扒着围栏，面色惨白，喉间止不住的呜咽，整个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就能崩断，叹息了一声。

 

妇人的夫君是船内杂役，两年前就得病逝去了，妇人只有这么一个爱子，为了营生，拖着这层关系来商船当个厨娘，人也勤快直爽，随身带着儿子倒也没人说什么，船里谋事的人都挺可怜这对母子，平日也挺照拂。若是孩子出了事，想必妇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江面忽地破开一片水花。

“出来了出来了！”

 

宋岚定睛望去，青衣少年抱着半大孩童飞身而来，众人皆步步后退，为他腾出一块位置来。

 

少年白靴落地，木板洇湿出一条水痕，水至湿透的衣衫滴滴哒哒往下流淌，那张俊秀雪白的脸上水珠蜿蜒流下，乌黑的鬓发紧贴颊边，少年抿着唇，低着头两指在小孩胸前点了两下。

 

面色发白双目紧闭的小孩登时吐出一口水来，平直的胸膛起伏两下，咳嗽出声。

 

还活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妇人大松一口气后，已然腿软的坐在了地上，她爬过来止不住的哽咽道谢，鬓角散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谢谢，谢谢。”

 

妇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涕泗横流的面孔和散乱的发髻实在算不上得体，可在场无一人在意，在场谁家没个小孩，妇人如此神态倒也是情理之中，容易共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无不鼻子发酸，心中唏嘘。

 

有与妇人相熟的女人走过来，搀扶住她，安抚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夕阳晚霞映照，江面粼粼波光折射在少年脸上，浮过片片橙金的光影。

 

少年抬眼，笑了下，浓密的长睫处落了一滴水下来，泡了水的面孔白的晃眼，也衬得那双眼眸愈发的漆黑，“没事就好，快抱回去换身衣服，喝点姜汤免得着凉。”

 

妇人已经说不出话来，接过小孩，朝少年止不住的点头，喉间溢出模糊破碎的道谢。

周围的人啧啧竖起大拇指称赞，少年道：“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了开来，回味着刚才这件惊心动魄的事情，有人迫不及待的冲进船舱，拉着错过这幕的亲朋好友，说的唾沫横飞。

 

子规拂去脸上的水，站起身，拧紧衣物挤出大把水，管事的过来跟他道谢，简单讲述了一下妇人的情况，然后掏出一个荷包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信儿他娘命苦，恩人救了信儿就是救了两条命啊。”

 

子规道：“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们行水走商常年呆在船上不容易。这孩子受了惊，估计后头还得请大夫来看看，这些钱给孩子补补身子就好了。”

 

管事不肯，吃药请大夫能花的了几个铜板，哪能一概而论。

 

他还要再说，子规便接了过来，还不等管事松下一口气，就见荷包又塞了回来，少年拍了拍他的手，道：“这是我给孩子一点心意，千万要收下，莫要推辞了。”

 

管事错愕一瞬，见他确实不肯收，心中也是感慨万分，“小公子可真是个大善人啊，既然恩人不肯收，那我就舔着老脸收回来了，若是公子有何吩咐，随便吩咐我。”

 

“好，我定不客气，去看看孩子吧。”子规道。

管事应了一声，唏嘘着进了船舱。

 

子规稍微松了口气，眼前忽而一只手捏着黑绢丝帕伸了过来，他惊讶的抬起头。

黑衣道士：“擦擦吧。”

 

“谢谢。”

子规迟疑地接了过来，“道友怎么称呼？”

 

“宋岚，字子琛。”黑衣道士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呢？”

 

子规擦了擦颊边的水滴，施了一礼，笑道：“傲雪凌霜宋子琛宋前辈？久仰前辈大名，晚辈师出无名，是个散修，前辈叫我子规就好了。”

 

宋岚听到这番话，神色有些不自然，想来这等世人夸赞之词舞到正主面前，还是有种羞耻感的，不过这点不自然一瞬即逝，那张清俊冷淡的面容再度变得无波无澜。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子规随意问道。

 

宋岚想了想，道：“听闻仙督出关，前去拜见，路途赏观山河风景。”

 

子规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他面不改色道：“这样啊。”

虽然很想问宋岚为什么要见他，但是他才跟宋岚正式认识，别人也没理由告诉他，自然也没有刚认识别人就问东问西的道理。

他将好奇压下，看了看沾湿的丝帕，还未开口，宋岚便道：“送你了，不用还我。”

 

子规眨了眨眼。

说罢，宋岚又强调道：“也不用洗了再还我。”

 

确认他没有说反话以后，对宋岚的印象从冷脸道士、喜欢正义之辈又多加了两笔，有洁癖，嫌弃旁人触碰过的东西。

 

子规乖巧点点头，“好的。”

 

二人结伴回了船舱，船体共三层，最上面一层便是甲字号，手头富裕的讲究人便住在这一层。

 

子规这才发现宋岚住在自己隔壁，但是二人先前也未曾碰见过，所以一直都不知道。

 

宋岚对他点点头，进了屋关上了门。

 

子规回了屋换了身衣裳，烘干了头发，还没躺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他开门一看，没见到人，低头才发现一个托盘摆在地上，托盘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还有两盘新鲜炒出来的肉菜，色香味俱全，旁边还放着一个三层食盒，他蹲下身掀开一看，都是新鲜炒出来的蔬菜和放着两个大鸡腿撇去了油脂的鸡汤，令人食指大动。

 

子规不禁莞尔，他合上食盒，抬起头，看到隔壁开门望过来的宋岚。

开口道：“前辈，一起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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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过得好快！希望今年可以完结这篇文吧，感觉还有好多没有写出来。谢谢送礼物的宝子，谢谢一直陪伴我的宝贝们。